上周四跟着一位朋友去重庆老年大学文学班蹭了一节课,授课的老师四十岁左右,听朋友说他曾援教西藏八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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课时用去一半时,老师忽然将话锋回转道: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下课堂气氛,让我来当一回你们的听众,分享你们的故事?
同学们先是嘻嘻哈哈地相互打望,继而表情紧张,生怕自己成为第一个发言的人。
面对老师的要求,大家都在矜持与对视,想极力逃避发言。
“既然你们能够坐在这里,足以证明你们是与文学有缘的人。文学欣赏,重在表达自己的发现,分享你对生活的感受。其实,你们最不缺的就是人生经历,谁先来发言呢?哪怕只是内心的一个小切片,我希望你们第一步先要学会说出来!”
“老师,我读过你和西藏的许多故事。其实,我与西藏结缘比老师更早。”在老师反复鼓励下,看见老师扫视各位同学时期盼的目光,我忐忑地举手发言了——
因为父母都在西藏工作,一九六五年的夏天,我跟随从西藏回来休假的胡伯伯离开重庆踏上了进藏之路。那是我第一次乘坐火车,而且还是卧铺,对什么都感到新奇!到了宝鸡转乘向西的列车越走越冷,那趟列车是由北京开往青海西宁的,各个地区的口音在车厢里流淌。第一次听北京人聊天,感觉他们说话的声音怎么就那么悦耳,好想学说两句。经过三天两夜,我们到达了西宁古城台的西藏军区兵站部,在那儿等候进藏的军车队。
在兵站部,我认识了一群和我一般大的娃娃兵,男男女女大概有五十多名。他们都穿着特制的小军装特别耀眼,我住在他们旁边的宿舍,慢慢地就和他们玩熟了。他们是解放军艺术学院从新疆、宁夏和青海特招的学员,每天和他们一起打篮球、踢足球,看他们训练、唱歌跳舞,看他们弹拨各种乐器,和这些与我一般大的有的比我还小的小解放军在一起玩,心里除了羡慕就是向往……
在西宁等了近一个月的车,终于等到了去拉萨的车队,大解放牌车厢里坐满了男女军人。车队驶出西宁市翻越了进藏途中第一座山——日月山。传说当年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联姻时,在日月山与家人惜别……下山后,我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蓝色的海洋,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,我问同车的叔叔这是什么海?一位阿姨抚摸着我的头发说:“小朋友,这是青海湖。”车队沿着青海湖边走了整整一天,也撼动了我一天。
车队进入长江源头沱沱河五道梁开始,天气极其恶劣,氧气稀薄。高山反应越来越严重,翻越唐古拉山时反应最大,头晕,大口喘气,吃什么吐什么,最后吐出的是黄疸水。车上有两位西藏军区总医院的阿姨一直用军大衣将我包裹在怀里。每到一处兵站,她们就精心照顾我打针吃药吸氧,那种母亲般的呵护在我脑海里萦绕至今。那个时代的人呵,不管熟与不熟,只要是同车进藏都能做到相互关照……
就在这时,老师问我:“你们从西宁到拉萨,汽车走了多少天?”
我说十五天。老师自语道:“怎么熬过来的呀!”
我说:“是一路呕吐过来的。”此刻,课堂上笑声如海鸥拍翅的海浪,起落不停。唯有我镇定自若。
“当时你才几岁呀?”
老师抬头对视我,又低头盘算,末了大声道:五十多年前的事了,那时你只有十岁。
“噢,你十岁就进西藏了,在同龄人中真是了不起。”
我接着老师的话,猛然打开了话匣子,抑制不住地激动、兴奋。
“很好,你讲得非常好,虽然你可能还没完全明白什么是作品,可这就是你口述给我们的作品。在座的同学都一样,不会写不要紧,只要讲得出来,别人照样能够领略你不一样的人生。你们的生活能源储备都比老师丰富,在此请大家为这位同学热烈鼓掌。”
顿时,一张张比玫瑰还芬芳的笑脸在眼前摇曳,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超过了蜜蜂的分贝。
“静一静,大家能不能先静静?”老师抬腕看了看手表:“还剩不到一分钟时间,最后我们来给这位同学口述的作品,取一个标题吧。”
同学们又陷入了不安的对视中。有同学张张嘴,慢动作的一个呵欠,浪费了很多表情,空气里陡然有了一种凝固的味道。
直到下课,大家也未能发声。老师站起身,腋下夹起书本,认真地扫视了每位同学,刚跨出教室一步,又忍不住回头大声地喊了四个字——西藏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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